部衙门里,陈侍郎将今日郁仪的一番话说给了吏部尚书卢昌辅听。
“难怪是娘娘身边的人,到了科道也是一股子锋锐气,眼里容不得人,也更揉不下沙子。”陈之敬说完把郁仪今天抄完的红本发抄拿给卢昌辅看:“这笔字倒是不错,是个练家子。”
方才对着郁仪笑容和蔼的卢昌辅,此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。唇边虽仍带笑意,却分外高深叵测:“娘娘身边的人,自然是不一样的。她哪里若做得不好,你便指给她,不过是个小姑娘家,在你手底下做事,还能分不清大小王吗?”
若郁仪此刻在场便能知晓,这位卢昌辅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,他与陈之敬不过是一个锋芒在外,一个锋芒在内,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。
郁仪回了家,先是将白元震给她的砚台找出来,又将自己昨夜临好的寒食帖一并装好。她本想换了官服穿一件平日里常穿的直裰,目光落在昨日新送来的那一身宋锦女裙上,又渐渐犹豫了起来。
她想起那一日,张濯来她家中做客时,为她亲手给起的头发。
二人于镜中四目相对,张濯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。
郁仪拉开妆台下的抽屉,里面是从未打开过的两排胭脂水粉。
另有一个木匣,装的是太后赏赐的耳坠子。
空气里分外安静,似乎也在容她犹疑着要不要再将自己修饰一番。
片刻后,郁仪走到衣橱前,将那一身宋锦的女裙取了出来。
她虽然自己从未穿过这样的衣衫,可一来见公主穿过,二来那日量体裁衣时刘司饰也教了她一番,所以换上这套衣服,并没有费郁仪什么功夫。
郁仪走到镜台前,缓缓拔掉了自己头上的木簪。
鸦羽般的乌发柔顺地垂下,披在她的肩头与脑后。
铜鉴倒映着她的面容,这是一张清瘦中略带苍白的脸,眸色敛静深沉,既便是穿着闺阁女儿的衣着,仍穿不出娇柔与妩媚。
郁仪抬手学着张濯那日教她的手法绾起螺髻。
她原本便很聪慧,区区一个发髻并没有难住她。郁仪从盒子里拿了一对犀角梳插在发髻上做点缀,不至于像金钗步摇一般晃来晃去。
梳过发髻,郁仪拉开了装满胭脂水粉的抽屉,与永定公主相处的时日久了,这些瓶瓶罐罐对她而言,并不是全然陌生的东西。郁仪打开一盒脂粉,用指腹蘸取一部分,轻轻匀在脸上。
她的手法生疏,不过是循着记忆里刘司饰的手法将胭脂按在腿上,颜色重了些,她便又起身拿巾帕来擦。折腾了小半个时辰,最后用青黛描了眉弓,对着镜子照了良久觉得应该是能见人了,才站起身来。
这一身繁复装扮叫人走起路来都不甚便宜。
郁仪拎着裙摆走了几步,心道难怪闺中女儿步态摇曳,婀娜多姿。这样一身衣服穿在身上,跑也跑不得、跳也跳不得,自然是步步生莲了。
她拿了备好的贺礼走出门,她的宅子离张濯的宅子走路不过一刻钟的功夫。
路上来来往往的人,偶尔会有人偷偷多看她两眼。
在太后执政的这几年里,大齐的民风素来开化,女子在街上独自行走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。有几个相约赏秋的小娘子经过郁仪身边,大大方方地对她说:“这位姐姐,不知道你住在哪里,我们见你生得漂亮,想邀你参加赏菊宴。”
郁仪未曾见过这样大的阵仗:“我......我住在梧桐街上,只是我平日里太忙,只怕……………只怕不得空和你们一起去赏花。”
她俩笑盈盈地问:“可是你夫君见你生得这样美,不舍得放你去吧。”
在她们的认知里,像郁仪这个年纪的女子,应该已经是成婚了的。
郁仪笑道:“我还不曾成婚,多谢两位小娘子好意。
“这样呀。”她俩有些害羞,“还以为姐姐生得倾国倾城,早已经许了夫婿,是我们姐妹冒失了。”一面说,一面从袖中抽出一张花笺,“这是我家的地址,哪日姐姐想来玩,可以写帖子给我。”
郁仪扫了一眼,知道这位是都察院杨御史的孙女,闺名杨且容。
“多谢杨小姐。”郁仪本想行揖礼,又想到自己此刻穿的是女裙,只好又改作女礼。
杨且容吃吃笑道:“好,那我先走了。”说罢拉着姐妹,叫上仆从们笑语盈盈着走远了。
在路上又耽搁了片刻,等郁仪走到张濯府门外时,天已经渐渐擦黑。
只见成椿一个人站在外面探头探脑地张望着。
见了郁仪,他第一眼没认出来,还在左顾右盼着,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,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来:“是......是苏给事?”
他瞠目结舌,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:“我没认错吧?”
他少见多怪的样子平添了几分憨态,郁仪不由得笑起来:“还能是谁呢?你怎么站在门口,不用跟着张大人吗?”
“昨日苏给事留了帖子,张大人知道苏给事今日要来,一个多时辰前就让奴才在这迎着,可算是把苏给事给盼来了,张大人在里头等着呢,我带你进去。
郁仪听他等了一个多时辰,心中不由得愧疚:“我才到科道,今日一直忙碌着,没能提早出来,劳你久等了。”
“不久不久,”成拎着一盏六合羊角灯给她照亮 -->>
55、千秋岁(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