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苏郁仪笑话的人都有些笑不出来了。
两本黄册,必有一真也必有一假。
究竟是谁在撒谎?
太后看向苏郁仪:“苏舍人手中,为何会有黄册?”
郁仪平静答:“娘娘还记不记得,下官才入慈宁宫时,担任的是娘娘侍读一职。那时,娘娘曾将一本账册交给下官,叫下官抄录一番。”
“嗯,继续说。”
“娘娘告诉下官,这本账册是昔日张大人所写,结合了西南各地的农情与物候,若有不详尽之处,还让下官向张尚书请教。这本账册当中关于甘州的部分字迹不清,下官便去请了张大人的手令,从瀛坤阁中调出了甘州的黄册。只是事后抄完了需
要的数目后,忘了归还,今日才想起。”说完这段话,郁仪再次叩首,“下官有罪,百死不足,但还请娘娘还张大人清白。”
太后记得那本卷宗,也记得那一日正是她自己说的,若郁仪有不通之处可以请教张濯。
“你说你那日抄录的卷宗中也有廿州的记录,那本卷宗现下在何处?”
熊寅道:“在户部衙门。”
兵部尚书王兼明骤然道:“既然在户部,那就不可信了。他张濯是户部尚书,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更改的?”
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终于也忍不住开口了:“母后,儿臣想既然各有各的道理,不如也一并取来参详一番,以免有心之人销毁证据。”
太后听罢点头:“郑合敬,劳你再去一趟。”
过了一炷香的功夫,周行章和郑合敬一起回到了慈宁宫。
周行章率先呈交了翰林院中关于甘州的青册。
青册上的数字与赵公绥的黄册如出一辙。
郑合敬呈交了户部两本卷宗,一本是张濯写的原版,一本是郁仪写的抄本。两本卷宗都和郁仪的黄册分毫不差。
太后看着这几本账册,气极反笑:“好高明的手段。”
这数月来种种荒诞诡谲之事,王宽、抚州知府、周朔平等等一众人的性命,全都系在这几本账册上。
"今日哀家到时要看看,究竟谁是李逵,谁是李鬼。”
司礼监掌印高世逢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,左韫在旁与他耳语道:“老祖宗觉得赵阁老和苏舍人究竟谁才是真李逵?”
高世逢为人老辣,不欲站队,他眯着眼看向苏郁仪:“依杂家看,他们谁是李逵、谁是李鬼根本不重要,而要看娘娘心里认定谁才是真李逵。”
而另一边,为张濯诊治的杨太医正在飞快地写方子,叫自己的徒弟们赶快去煎药。
他已将张濯的十根手指全部刺破放血,流出的血全已泛起乌黑,而张濯像是冷得透骨,全身抖得很厉害,意识也渐渐昏沉,杨太医连叫了几声他都全无反应,如死去一般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。
郁仪回头看了他一眼,见此惨状,缓缓握紧双拳。
傅昭文一时间心痛如割,立刻解开自己的斗篷也披在了张濯的身上。
“合敬。”太后叫了郑合敬的名字,“你素来通文墨,你来看看。”
见太后如此信任,郑合敬立刻肃容走至她身边,恭恭敬敬地将两本黄册拿起。他看似不苟言笑,只是耳垂却微微红了起来。
这一幕落在赵公绥眼中,他偏过头去不再看他。
郑合敬指着赵公绥的这本黄册说:“娘娘,这本黄册上有烧灼与泼水的痕迹,奴婢辨认不出具体的年份。”然后转而指向郁仪的那一本:“这本的确不像是最近做出来的。”
他将这本黄册放在光下:“娘娘请看,这本黄册的最外层泛黄得更重一些,层次也分外分明,这是由于和空气接触的原因。这一本中的每一页都是如此,若真能造假成这个样子,也算是巧夺天工了。”
他又拿起翰林院呈交上来的甘州青册:“娘娘您看,这一本青册的纸页虽然泛黄,却黄得很均匀,不像方才那本,看得出变化。只是这几本上的官印都是真的,奴婢只能从经验上说,苏舍人的黄册看上去更真些。”
郑合敬的父母曾是开画馆、做雕板印刷的手艺匠人,他对这些也更得心应手。
这话说完,赵公绥的脸色便难看下来。
“郑秉笔倒是奇技淫巧皆通。”
只是郑合敬不似崔待诏,他一心忠于太后,对于赵公绥似有若无的威胁没有分毫恐惧:“回赵阁老的话,奴婢只信一个道理,只有死物才是不会说谎的。”
这边陷入僵局,太后也在思索。
郑合敬所说的的的确确有道理,但是若单凭纸页泛黄的程度便断定真伪,仍旧显得证据不足,也不够使人信服。
她先看向郁仪,郁仪垂着头,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地毯上。
太后再把目光转向赵公绥,他的目光就和太后撞在一起。
赵公绥在观察她的表情。
人在官场上泡得久了,自然明白此刻不能心虚的道理,太后漠然地转开视线,看向慈宁宫另一边的杨太医。
他正指挥着徒弟为张濯喂药。
“张尚书如何了?”太后问。
杨太医用袖子擦了擦?上的汗:“娘娘,张尚书的性命应该是保住了,只是……”
他想说张濯的脉摸上去乱得不像样,可满座臣工不知谁盼着张濯早死,他身为医者,更不能将病人的状况如此大张 -->>
52、千秋岁(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