仪起初以为是张濯,但仔细听又知道不是。
孟司记进来通报说赵公绥求见,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。
赵公绥身穿一身大红色的官服,肩上的披风也是正红色。手上握着一个狐皮袖筒,头上戴着官帽,看样子也是才从内阁衙门里赶来的。
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内待,手上全都托着漆盘。
赵公绥先是拜见了太后和皇帝,才惊讶道:“今日熊侍郎也在。”
熊寅看了他一眼,倨傲道:“难道这慈宁宫里,还能没有好官站的地方?”
赵公绥哦了声,笑道:“熊侍郎是好官,难不成我赵某是坏官吗?”
熊寅没接他这个茬,照旧跪在一边。
太后对邓彤史说:“给赵首辅和熊侍郎都赐座。”
绣墩搬了上来,赵公绥掀开自己身边小内侍的托盘:“安溪县特供了两盒铁观音,都说铁观音“春水秋香”,讲的就是春天品茶汤,秋天闻茶香,臣知道娘娘爱茶,所以赶着来进献给娘娘。”
秋天本不是采摘茶叶的季节,能进贡这两盒已经很是难得了。
他叫孟司记拎来一壶?水,挽起袖子,将杯盏一字摆开。
“《清水岩志》中说:“清水高峰,出云吐雾,寺僧植茶,饱山岚之气,沐日月之精,得烟霞之霭,食之能疗百病。讲的就是这安溪铁观音了。”赵公绥将茶叶投入壶中,冲以沸水,殊香扑鼻。先舍弃了头两道茶水,泡去遛尘,再以之温盏。
这会功夫,慈宁宫里已然茶香四溢。
熊寅看上去颇为不忿,似在怪赵公绥拖延时间。
太后知道,赵公绥是想等王兼明从神机营回来,所以并不点破:“的确是好茶。”
赵公绥正待为太后倒茶时,周行章带着张濯走了进来。
太后的目光落在张濯脸上,片刻后才道:“数日不见,显清似是轻减了不少。”
张濯行礼后才道:“病了几日,才好些。年岁渐长,身体总也不如前。”
郁仪的位置离他很近,张濯身上淡淡的松香时近时远。叫人心里也觉得安宁。
他未曾看郁仪,郁仪便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下去。
太后听他说完,神色一哂:“若连你张显清都说自己老了,哀家岂不是要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。”
说话间赵公绥已为太后与祁瞻徇倒完了茶,汤色琥珀,浓艳清澈。他拿起一只茶盏另倒了一杯,徐徐走至张濯面前:“张尚书也尝尝,安溪新进的铁观音。”
张濯道谢后接过,萧然意远,袖袍柔顺地垂下来。
太后率先啜尝一口,颔首道:“果然这铁观音的春茶与秋茶不尽相同。”
赵公绥看向张濯:“张大人精于茶道,不如也来品评一番。”
听他如此说,张濯淡淡弯唇:“显清不敢卖弄。”
他端起茶盏,啜饮几口道:“香气醇厚,不同凡响。难怪说安溪之山雄伟嵯峨,适宜种茶。”
此话才落,他神色微变,身子微微一晃,紧跟着竟当场呕出鲜血。
茶中有毒!
郁仪离得最近,她几乎没有犹豫地扑上前,想要扶住张濯的身子。
却没成想,他竟直接摔进了郁的怀里,二人一起跌倒在地。
事出突然,所有人都愣在当场。
郁仪扶着他,用只有他们两人的声音附耳道:“解药,我给你的解药在哪里?"
孟司记此时已然回神,立刻开始喊太医。
慈宁宫里登时乱起来,锦衣卫冲进来护驾。只是没有人敢靠近张濯,生怕挪动他会加速毒发。
张濯无力地靠在郁仪的怀里,强行咽下翻涌的血气,他在她耳边用游丝般的声音道:“我没有告诉你,那两个瓶子里的东西......”
“都是有毒的......"
郁仪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张濯眉心蹙起,显然在忍痛,唇上血色全无,苍白的脸上隐约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意:“若不如此,你又怎么会......愿意拿来给我呢?”
张濯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脸上。
郁仪的手已经冷透,她颤抖着想要擦去张濯唇边的血。
张濯闭上眼,喉结滚动,勾唇:“放心,死不了。”
他的意识有些涣散,感官却更清晰。
郁仪的怀抱温热又柔软。
如同一个芬芳婀娜的梦。
51、金错刀(五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