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桧说完,在坐众人沉默片刻,张焘道:“女真南下在即,此等以战养战之法,是否有些仓促?”
“子公,恕我直言,与女真之战,若是真的打起来,非三五年可决胜负。”秦桧叹了口气道,“女真势大,战力非我武朝可比,背嵬、镇海等军队纵然稍稍能打,如今也极难取胜,可我这些年来遍访众将,我江南局势,与中原又有不同。女真自马背上得天下,骑兵最锐,中原一马平川,故女真人也可来去无阻。但江南水路纵横,女真人即便来了,也大受困阻。当初宗弼肆虐江南,最终还是要撤兵归去,途中甚至还被韩世忠困于黄天荡,险些翻了船,故我认为,这一战我武朝最大的优势,在于底蕴。”
他环顾四周:“自朝廷南狩以来,我武朝虽然失了中原,可陛下励精图治,天命所在,经济、农事,比之当初坐拥中原时,仍旧翻了几倍。可纵观黑旗、女真,黑旗偏安西南一隅,四周皆是荒山蛮人,靠着众人掉以轻心,四处行商才得保安宁,若是真的切断它四周商路,即便战场难胜,它又能撑得了多久?至于女真,这些年来老者皆去,年轻的也已经学会安逸享乐了,吴乞买中风,皇位交替在即,宗辅宗弼想要制衡宗翰才想要拿下江南……即便战事打得再糟糕,一个拖字诀,足矣。”
“我等所行之路,极其艰难。”秦桧叹道,“话说得轻松,可这样一路打来,天南海北,恐怕也被打得稀烂了。但除此之外,我冥思苦想,再无其它出路可行。早些年诸位上书力陈武人专权弊端,吵得不可开交,我话说得不多,记得正仲为去年之事还曾面斥我圆滑。先相秦公嗣源,与我有旧,他门下虽出了宁立恒这等大逆之人,污了身后之名,但平心而论,他老人家的许多话,确是真知灼见,话说得再漂亮,实际上行不通,也是没用的。我揣摩嗣源公行事手段多年,唯有此时此刻,提出打黑旗之事,肃清兵事,最可见效。纵然是太子殿下、长公主殿下,或许也可首肯,如此我武朝上下一心,大事可为矣。”
秦桧在朝堂上大动作固然有,但是不多,有时候众清流与太子、长公主一系的力量开战,又或者与岳飞等人起摩擦,秦桧未曾正面参与,实际上颇被人腹诽。众人却想不到,他忍到今天,才终于抛出自己的计算,细想之后,不禁啧啧称颂,感叹秦公忍辱负重,真乃定海神针、中流砥柱。又说起秦嗣源——官场之上对于秦嗣源,其实正面的评价还是相当多的,此时也不免赞叹秦桧才是真正继承了秦嗣源衣钵之人,甚至于在识人之明上犹有过之……
赞叹之中,众人也不免感受到巨大的责任压了过来,这一仗开弓就没有回头箭。山雨欲来的气息已经迫近每个人的眼前了。
***********
兵凶战危,这偌大的朝堂,各个派系有各个派系的想法,无数人也因为焦虑、因为责任、因为名利而奔走期间。长公主府,终于意识到西南政权不再是朋友的长公主开始预备反击,至少也要让人们早作警惕。世面上的“黑旗忧患论”未必没有这位心力交瘁的女子的影子——她曾经崇拜过西南的那个男人,也因此,愈发的了解和恐惧双方为敌的可怕。而越是如此,越不能沉默以对。
而就在准备大肆宣扬黑旗因一己之私引发汴梁血案的前一刻,由北面传来的加急情报带来了黑旗情报首领直面阿里刮,救下汴梁民众、官员的讯息。这一宣传工作被就此打断,主导者们内心的感受,一时间便难以被外人知晓了。
与临安相对应的,康王周雍最初起家的城市江宁,如今是武朝的另一个核心所在。而这个核心,围绕着如今仍显得年轻的太子旋转,在长公主府、皇帝的支持下,聚集了一批年轻、少壮派的力量,也正在努力地发出自己的光芒。
自回到临安与父亲、姐姐碰了一面之后,君武又赶急赶忙地回到了江宁。这几年来,君武费了大力气,撑起了几支军队的物资和军备,其中最为亮眼的,一是岳飞的背嵬军,如今镇守襄阳,一是韩世忠的镇海军,如今看住的是淮南防线。周雍这人懦弱胆小,平日里最信任的终究是儿子,让其派心腹军队看住的也正是首当其冲的锋线。
一场战争,在双方都有准备的情况下,从意图初步展现到三军未动粮草先行,再到军队集结,越千里短兵相接,中间相隔几个月乃至半年一年都有可能——当然,最主要的也是因为吴乞买中风这等大事在前,有心人的示警在后,才让人能有这么多缓冲的时间。
纵然得到了这个朝廷中占比极大的一份资源,对于统筹各方势力、将所有各怀心思的官员们统和在一起的艺术,思维尚显年轻的君武还不够娴熟。于是在最初的这段时间里,他没有留在京城与先前不合的官员们扯皮,而是立刻回到了 -->>